一颗豆豆

       16.光与暗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Lumpy一把扯过Flippy的衣领，缓缓举起了拳头，锐利的浅蓝色眼睛却望向实验楼里的Splendid，拳头猛地对着Flippy的脸砸了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瞪大了双眼，猛地冲了过去，紧紧的握住了那只拳头，瞋目切齿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Lumpy注视着Splendid愤怒的表情，挑了挑眉毛，松开了Flippy的衣领，后退了半步，缓缓勾起了嘴角：“你还知道保护他啊？明明是伤害他最深的人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强忍着怒意，松开了Lumpy，抱住了身旁的Flippy，轻声问：“Flippy，你没事吧？”Flippy对他摇了摇头，苍白的笑容有点勉强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Lumpy，你不要得寸进尺……”Splendid扭过头来，怒视着Lumpy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只是提醒你，记住你自己的身份，你可没资格这样说我啊！”Lumpy毫不畏惧那双愤怒的湛蓝眸子，用指尖缓缓勾勒着他的下巴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怒不可遏的捏住了那只手指，向违背手指构造的方向拧去，Lumpy吃痛的眯起了眼睛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ont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，宝石般的红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，他突然伸出被黑手套包裹的手指，指向紧张对峙中的两人，厉声喝道：“放肆！队长已归队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实验楼空旷的大厅里，带着一股不可侵犯强烈的威严感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Lumpy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，注视着Splendid的那双锐利的浅蓝色眼睛里，瞳孔嚯的扩大了，他的脸色也唰的变白了，冷汗缓缓的爬满了瘦长的脸颊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身旁的Mole迅速反应过来，唰的以左手捂住心口，深深的俯下身，单膝跪地跪在了Splendid的面前，将右手中一直紧攥的盲杖放在脚边，严肃而低沉的声音隔着高立的风衣领传了过来：“欢迎归队，队长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Lumpy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，他猛地抽回放在Splendid脸上的手指，又退了一步，瞳孔颤抖着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，深深垂下头颅，困在喉咙里的声音打着颤：“欢……欢迎归队，队长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不可置信的看着在他面前长跪不起的二人，缓缓回过头来看向站在身后的台阶最顶端的Splendont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ont报以回望，勾起了嘴角，笑得露出了一个酒窝。Splendid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这么开心，那双红眸沐浴着正午阳光，红宝石的每一个棱面都正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ont周身散发出了淡淡红光，他脚下轻轻一踮，便像一只鸟儿般轻盈的飞到了Lumpy的身旁：“Lumpy，还不快向队长解释一下你这么做的理由，难道是……”红眸子高傲的近距离俯视着他下跪的身影，声音里没有半点同情，“……趁着他失忆偷偷报复他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不！不是……不是这样的！队长，请……请听我解释！”Lumpy吞了一口口水，抬起头来望向Splendid，浅蓝的眼睛猛地撞向他正在冷冷的俯视他的深邃湛蓝的眼睛，吓得浑身一颤，视线慌乱的移开了，慌张的声音随之轻了两度：“我……我是奉长官之命行事，他说您需要强烈且不间断的刺激才能恢复记忆，所以我才会那样做！这都是为了您好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愣了一下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，但有些地方依然无法想通，这让他反而变的更加愤怒了起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所以，他知道Flippy是自己失忆的原因？所以，为了让他恢复记忆，他才不断为Flippy提供药片，并以药片威胁Flippy，侮辱Flippy，当着他的面枪杀Fliqpy？

 

        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，此时他的表情变得多么骇人，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正午，他周身却像孕育着一场暴风雨般，杀意具现化为强烈的低气压，卷起了一阵狂风，红色的眼罩带子扬了起来，沾满干涸的鲜血的T恤随风舞动着，门框上几只觅食的乌秋拍拍翅膀纷纷飞走了。

 

　　Lumpy垂下头颅，深深的伏在地上，像陷入了泥沼一般，动弹不得，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，一滴一滴的淌在石板路上：“队……队长…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恢复记忆，所以一直以来才那么努力的！”

　　

　　Lumpy后悔的咬紧了嘴唇。为什么刚刚没有仔细观察呢——Flippy缠满绷带的手腕，和Splendid布满血迹的衣服——或许长官那边已经在下令抓捕他了，他的能力和记忆大概已经恢复了！可是长官却没有通知自己……而且，Flippy这家伙，居然违背合约！都坚持了五年了，他准备就此放弃吗？

 

　　跪在他身旁的沉默不语的Mole闭着双眼，皱了皱眉。

 

　　“噗……”Splendont高挑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，他用手指掩住了嘴唇，忍俊不禁的勾起了嘴角。

　　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终于，他再也忍不住了，仰起头来，爆笑不止，笑得双眼湿润，浑身发颤。

　　

　　“当然……这是骗你们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Lumpy震惊的张大了嘴巴，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，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，身子失控的晃了一下，他后退了一步，稳住了身体，用颤抖的手指指向Splendont的笑脸，怒吼着：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！你知道我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心血吗？任务完不成，你……你知道长官会怎么处理你吗？！”震耳的声音里却透着深深的无力与惶恐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ont眯起双眼，冷冷的勾起了嘴角：“谁管他啊，我早就脱离他的掌控了，他也奈何不了我了，我现在是自由身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从三年前我就明白了，这届领导层迟早要垮台的。到时候，这群同样涉黑涉恶的间谍将是他们第一批抛弃的人。身为间谍，被敌人发现并杀害时，A国将不承认他们的存在。明知道未来会如此，你们现在又何必继续效忠于政府？”

　　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现在要做的，就是脱离他们，然后再搞垮他们，否则，你们很快就会成为那些深埋地下的无名死尸！”

 

　　“为了国家的光明和未来献身？可笑。当你们知道他们一直在搞青少年人体实验，当你知道H大不过是个实验体摇篮，你们觉得自己正站在光明的一面，还是黑暗的一面呢？”

　　

        “恕我直言，”Mole捡起盲杖，从地面上站了起来，低沉的嗓音透过高高的立领，听起来轻柔而飘渺：“身为间谍，我们早就应该有这些觉悟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歪了歪头，暗紫色垂顺的刘海扫过了墨镜上沿，墨镜下失明的灰蓝色眼睛无法反射光芒，看上去有些茫然：“光明？黑暗？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东西罢了。为了未来，采取怎样的手段似乎并不重要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哈。”Splendont冷笑了一声，眼中闪过一丝厌烦，“可真是敬业的间谍精神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Mole侧过脸来，轻轻拍打着黑色斗篷上的灰尘，人中到下颚被宽大的立领遮掩着，衬得他的鼻骨的侧影高挺流畅，“如果您的提议能将我们引导向更完美的未来的话，我会欣然接受。”

 

　　“Mole！”Lumpy震惊的望向他，而后者闻声侧过身来，下眼睑弯了弯，卧蚕浮现，似乎在笑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ont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，脚尖点了一下地面，整个人便被淡淡红光笼罩，缓缓悬浮到了空中，双臂交叠：“开出你的条件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Mole重新转过身来，唰地举起手中的盲杖，钢制的杖身反射着阳光，散发出刺目的光辉，而尖锐的末端直直的指向Splendid的脸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能力和记忆不稳定的人。请队长与我全力一战，赢了我便值得托付。”

　　

　　Splendid望着他那双无神的灰蓝色眼睛，沉默了一阵子，缓缓张开口：“好，我答应你，但是——”湛蓝的眼睛眨了眨，“我放弃使用眼睛的能力。”

　　

　　Mole的睫毛颤了一下，他扬起脸，隐隐露出了曾被衣领挡住的脸，单薄的嘴唇正微微勾起：“可不要小看我哦。”

　　

　　浮在空中的Splendont远远望着Splendid，眯起了双眼。他清了清嗓子，说：“那么，我来当裁判。”

　　

　　……

　　

　　“Mole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长官叫你加入我们的小队，是因为你有什么能帮上我的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Mole大而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发出稚嫩少年音的地方，轻声说：“我是间谍学校全校第一的学生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喔……但是，却没有实战过吗？

　　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现在就实战吧！”

　　

　　13岁的4023从长官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，湛蓝的眼睛笑盈盈地注视着他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放弃使用眼睛的能力和你打，打赢了我就准许你加入我们的小队。”

　　

　　Mole低垂着脑袋，垂顺的的深紫色刘海挡住了他的眉眼，苍白的小手握紧了对于他来说过长的盲杖：“您大概理解错了，让我加入小队是长官的命令。”

　　

　　4023勾了勾嘴角，高傲地仰起了脸：“啊，那个男人听我的。所以最终审核要由我来做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好吧，”Mole仰起脸来，大大圆圆的灰蓝色杏眼里一片虚无，“可不要小看我哦。”

　　

　　……

 

　　众人移步到了体育馆内。H大的体育馆呈半封闭式，规模十分宏伟。外部是高耸的象牙色石雕墙壁，像极了古罗马斗兽场，但不曾被时光侵蚀仅剩下坚韧的骨架，它是完好无缺的，像被注入无数心血精心保存下来的中世纪遗迹。体育馆的内部是三层层层叠起的石阶看台，绕馆一周的半透光雪白顶棚像无数白鸥展翅落到了馆顶歇息，广袤无际的蓝色塑胶跑道，像把馆外那蔚蓝的天空泼洒在巨大的油画布上。H大体育馆是蓝与白的宏伟结合，皆是不喧闹的色调，却蕴含着年轻而纯粹的爆发力。

　　

　　方才，Lumpy骗走了里面正在踢球的几个学生，Splendont用能力把嵌在石壁内的乌木门封锁了起来。现在，馆内寂寥无声，仅剩下了面对面站立的Mole和Splendid、分别站在二人身后的Lumpy、Flippy和Cuddles，还有浮在空中的Splendont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扭过头来望向Flippy，瞟了一眼看台，示意他坐到安全的地方。Flippy抿紧了嘴唇，点了一下头，便和Cuddles一起转身向看台走去。Lumpy见状也向另一边的看台走去。

　　

　　“那么……”Splendont俯视着地面上的二人，抬高音量，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宽阔的体育馆内，“比试马上开始，请听我指令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3——”

　　

　　Splendid深吸了一口气，俯下身来，作出了一个冲刺的姿势，紧紧盯着伫立在不远处的男人，目光如炬。

　　

　　比赛没有具体规则，只有Mole模糊的一句话：与他全力一战，打赢了他便是胜利。可这赢的标准是什么？是对手倒地还是失去抵抗能力？

　　

　　“2——”

　　

　　Mole的斗篷随风舞动着，宽大的斗篷下显露出的黑色紧身衣紧紧包裹着他布满纤长肌肉、在力量中却显出几分纤柔的躯体。他双手拄着盲杖，在微风中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，似乎是盲杖在支撑着他，但Splendid莫名觉得，若撤掉那根盲杖，他依然能稳如磬石。

　　

　　“1！”

　　

　　话音一落，Splendid猛地冲向Mole，动作之迅猛使周身的空气极速流窜着，带起了一阵狂风，湛蓝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黑色身影，扬起了拳头。而Mole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，灰蓝色的眼睛无神的对着前方，拄着盲杖的双手甚至没有发力。Splendid的拳头猛地向他的脸砸去，就在这一瞬间，他微微歪了下身子，脑袋向另一边歪去，垂顺的深紫色头发飞舞着，避开了这一拳，拳风呼啸着驶过了半个体育馆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迅速归附冷静，收回右拳顺势握紧了Mole的右肩，同时猛地挥出左肘，向他的下颚骨砸去。这一招格斗术堪称完美，既能弥补上一拳的失误，又能使对方暂时无法反击，以便使出下一套格斗术。

　　

　　只是，为什么Mole依然不为所动呢？

　　

　　Mole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，就在肘部即将擦到他的下颚时，他猛然抬起了黯淡的灰蓝色眼睛。Splendid由于身高优势看到了他被立领挡住的下半张脸，那是一张线条柔和的苍白的脸，单薄的嘴唇微微张合着，轻声说了一个字。霎时万籁俱静，接着，Splendid只听到一滴水汇入湖泊的声音，圈圈涟漪沿着盲杖末端向体育场四周极速漾去，天蓝色的塑胶操场似乎化为了一潭风平浪静的巨大碧蓝湖泊。

　　

　　如果Mole的那双眼睛能看到东西的话，他一定会看到一双愕然的湛蓝眼睛，他会看到冷汗正簌簌的从他的队长的额头滚落，在落地前凝固在半空中。那迎面挥来的坚硬手肘像被浇铸了混凝土般，在他的下颚外一毫米处动弹不得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ont悬在空中，周身笼罩着的淡淡红光停止了流转，他保持着抱紧双臂的姿势，血红的眸子凝固在身下的两人身上。看台上的Flippy正探身看向他们，眉头微微蹙起，凝固的湖绿的双眼中似乎正要流露出一丝疑惑。坐在他不远处的Cuddles正紧张地咬着嘴唇，怀里紧紧抱着小冰箱。对面看台上站着的Lumpy正捏着下巴望向浮在空中的Splendont，被微风掀起的白大褂衣摆凝固在空中，锐利的浅蓝色眼睛中存有一丝敌意。

　　

　　Mole像摆弄活动关节人偶一样，一根一根的掰开了Splendid攥紧他右肩的手指，移开了停在他下巴旁的手肘，从这紧迫的架势中轻易脱身。苍白的手轻轻的抚上Splendid的侧脸，在那张汗津津的温暖脸颊上摸索着，三根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他凝固着惊愕之情的湛蓝双眼旁，手指滑过绒绒的天蓝色睫毛，翻起他的上下眼睑。湛蓝的虹膜如固态空气般清澈见底，睫状肌像层层海浪般凝固在那透彻的角膜下方。可惜这番场景并不能映入那空洞无神的眼中。苍白的手指碰触着那颗美丽的眼球，指尖慢慢收力，淡红色血丝慢慢覆盖了本来雪白的眼白，指尖持续收力，那颗眼球被他像一颗弹珠般掏了出来，断裂的眼神经挂在他的睫毛上，还未来得及喷出的鲜血凝固在那漆黑空洞的眼眶里。Mole把玩了一下手中湿润柔软、带着一丝体温的眼球，又熟练的把另一颗眼球也掏了出来。

　　

　　他把两颗眼球向观众席一扔，双手拄着盲杖向地面敲了一下，随着又一声清冽的水滴入潭声，层层涟漪再次沿着盲杖末端扩散开来，向整个体育馆漾去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ont猛地回过神来，看向地面上的二人，惊得瞳孔紧缩。只见Splendid捂紧了双眼，向后退了一大步，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。与此同时，鲜血从他的指缝间飞溅而出，淌在他褪去了血色的脸上。

　　

　　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凄厉的哀嚎声回荡在体育馆内，他颤抖着松开捂住脸的手指，只见原本应该嵌有眼珠的地方变为了两个骇人的血窟窿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ont眯起了双眼，攥紧了双臂，盯着Mole依然伫立在原地的身影，心中却难以平静：上一秒，Splendid本胜券在握，因为他牢牢的握住了Mole的肩膀，以肘部击向他的下巴，他的力量被强化过，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脱离这一击。可是下一秒他却松开了Mole的肩膀，放下了本应出击的手肘，还被掏走了双眼。最关键的地方是，他并不像是主动松开Mole的，这一系列动作显得那么不连贯，他的手像被空气墙格挡住了一样，而他的眼球看起来似乎是凭空消失的……这一切简直……简直像是一段被剪辑过的视频。

　　

　　Mole这个男人……和他们两人一样拥有能力！

　　

　　伴着凄厉的惨叫声，Mole的声音显得飘渺而轻柔：“队长您说过了，不使用眼睛的能力。所以这双眼睛……可以不要了吧？”

　　

　　下一秒，Mole挥起盲杖，像一发子弹般猛地冲向坐在地上的Splendid，盲杖锋利的末端反射着阳光，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白茫茫的光带，衣领下单薄的嘴唇不停张合着，默念着什么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的双眼还未恢复，仅仅是止住了喷涌的鲜血。他摸索着站了起来，还未站稳，便被一脚踢中了大腿，重重摔回了地面。

　　

　　“噗嗤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要依赖双眼。”Mole低沉的声音从一片黑暗中传来，接着，Splendid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
　　

　　“咳啊——”Splendid颤抖着向传来源源不断剧痛的伤口摸去，握紧了刺穿他腹部的冰冷的盲杖，一上一下的紧握着，十指收紧，染满鲜血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，伴着刺耳的金属崩断声，狠狠掰断了盲杖。

　　

　　“5，6，7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Splendid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，把插在腹部的半截盲杖猛的拔了出来，远远扔到了一旁。失去了视线，令他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。他听到了Mole有节奏的低沉声音，似乎在记时。

　　

　　"8，9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Splendid靠声音判断方位，猛的冲了过去，扬起拳头砸向念念有词的Mole，却没有任何打击感，打了个空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稳住身形，喘息着，咬紧牙关忍住浑身上下的疼痛，捂紧了仍在涌血的伤口，阻止肠子从里面流出来。一直以来他过度依赖眼睛的能力，被剥夺了视线后攻击力直线下降，而Mole是盲人，早已适应了这种战斗方式。这样下去他必输无疑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突然意识到，这是一场必须要赢的战役。倘若他输了，Mole会忠于中情局，届时中情局的力量会变得更强大。仅以他、Flippy、Dont的力量很难敌过整个中情局。但是，怎样才能击中他？连看似无法格挡的第一击都似乎被他用能力化解了……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？

　　

　　或许，他的这项未知能力才是突破口所在！

　　

　　“10，11，12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在他站在原地思考时，腹部的伤口也在极速愈合着，除了微微的灼烧感之外已经感受不到其他疼痛了。视野依然没有恢复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静下心来用心聆听着周遭的一切声音。

　　

　　在柔软的塑胶操场上，对方的脚步声几不可闻，但在这种寂静中任何声音都显得格外明显。“嗖！”伴着一阵斗篷舞动的声音，盲杖抽裂空气的声音极速掠向他的胸口。

　　

　　“13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Splendid迅速辨明了声音的方向，向右微微侧身错过了这一击，同时用左手紧紧攥住了擦过他胸口的盲杖，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扯。他感受到了盲杖上携带的重量，是Mole猝不及防的被他拉了过来。霎时间，他毫不犹豫地飞起右腿，凭借记忆中对Mole身高的印象，猛地踢向他的太阳穴。

　　

　　Splendid在心中早已算好，Mole和他一样都失明了，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，所以无法分辨无声无风的动作。他故意放轻躲闪和拉扯的动作，Mole才会猝不及防地被拽到自己身边。接着，他为这一脚注入了浓浓杀意，弄不好会把Mole的头骨踢碎。但是若不把他逼入绝境，他是不会使用能力的！

　　

　　Mole低沉而轻柔的嗓音轻轻拂过他的耳畔，这次，他的脸近在咫尺，伴着淡淡的鼠尾草芳香，Splendid听清了那个字。

　　

　　他喃喃细语：“止。”

　　

　　伴着一声清冽的水滴入潭声，Splendid的身体像一盏被按住钟摆的时钟，定在了原地，猛击向Mole的脚滞留在他的太阳穴外两毫米处，墨镜的右镜片后知后觉的爆出了一道裂痕。

　　

　　世界重归寂静，湛蓝的高空中云朵停止了流转，掠过白云的白鹭定格在了空中。除了Mole，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　　

　　Mole稳住身形，谨慎地伫立在时间静止前站立的地方，寸步不离。他扯了一下断裂了一半的盲杖，却徒然。盲杖被Splendid死死的攥着，像要和他的掌心融合在一起般。那副单薄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。

　　

　　苍白的手慢慢松开了留有他的体温的盲杖，伸向自己的腰间，在空中顿了一下，抽出了一把格洛克手枪。冰冷坚硬的握把被温热的掌心紧攥着，在上面留下了一片雾痕。他摸索着Splendid的脸颊，将枪口贴上了他的眉心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没用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乍然响起的冰冷嗓音回荡在时间静止的体育馆内，却像一颗炸弹般将这片寂静的气氛炸的片甲不留。

　　

    持枪的右手猛地一抖，黯淡无光的双眼蓦然睁大了，Mole被惊的身体向后一倾，在后错一步前堪堪稳住了身形，伫立在原地。他把单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一些，用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枪，对准一片虚无。

 

    现在是多少？17？还是……已经到20了？

 

    随着一声盲杖被扔到地上的轻响，Splendid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。

 

    “我注意到了，从挖掉我的眼球后你一直在计时。”

 

    “你并不信任我，对吧？不论过去，还是现在。”

 

    “同时，你并没有自信到觉得能打败我，对吧？”

 

    冰冷的话语一句一句的割裂沉寂的空气。Mole瞪大双眼，眼底一片虚无。

 

    轻柔的嗓音从微微松开的嘴唇间吐露：“您是怎么化解我的能力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掐准时机，在你发动能力前稍微溯流一点时间就好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啪嗒，啪嗒。

　　

　　Mole听到了鲜血从他的腹部淌出，滴落在地面上的细微声音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曾经以为盲人的世界是一片黑暗，现在我才知道，那是一个甚至连黑暗都看不到的世界。除了愈加嘈杂的声音，其他皆是虚无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我多少能理解一点你的心情了。毕竟我只不过是众多声音里十分嘈杂的一种罢了，何谈信任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那个模糊不清的规则……究竟怎样才算胜利呢？你大概连想都没想吧……从一开始，你就没打算加入我们。说实话，你也从未真正加入过任何团体。Splendont不知道，Lumpy大概也不知晓——你一直在隐瞒着你有能力这件事。”

　　

　　Mole抿紧嘴唇，闭紧了双眼，即使那样做对他来说毫无意义。

　　

　　“Mole，你的心究竟归属何方？”Splendid的声音放轻了些，但在这一片死寂的世界里，依然有些喧闹。

　　

　　“间谍不需要那种东西。”Mole握紧了手枪，依然紧紧贴着Splendid的眉心，“不论身在哪一方，只要未来比现在更好，就好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可是你却选择了中情局……这样的未来一定会更好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呯！”

　　

　　巨大的枪响声无视这个静止世界的定律，割裂了凝滞的空气。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了Mole苍白的脸上，破碎的墨镜上流淌着鲜血，他的眼睛闭着，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，嗓音轻柔，尾音轻颤，像在喉咙里无声嘶吼：“5。”

　　

　　耳朵里传来阵阵尖锐的耳鸣，敏感的鼓膜撕裂般的疼着，染满鲜血的枪口慢慢放下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算错了啊，队长。在这个绝对静止的世界里，除了我以外，一切都是静止的。你逆转时间，把一段滞后的时间带入这里，反而让你自己陷入更深的危机。虽说你能动，血液也在流动，但只要被关入这个世界，你的一切能力都会变为静止，恢复能力停留在被我刺穿腹部时的第五秒。向你开一枪，然后耐心等待，你会彻底死亡……对于战胜你这件事，我有信心。”

　　

　　啊，我把队长击毙了。我和他们的关系彻底决裂了。这样也好。Lumpy的做法太过火，我的立场太坚定，一起合作本来就是无稽之谈。

　　

　　他嗅到了血从Splendid的眉心涌出的湿漉漉的铁锈味，此时他的肌肉紧绷，四肢微微抽搐着，很快便瘫软了下来，不再挣扎。那双见者皆交口称赞的神奇的湛蓝色眼睛至死都没有恢复，仅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眼窝。他的，据说是天蓝色的短发铺散在塑胶操场上，鲜血在发丝间流淌着，蔓延着。是的，他将知晓自己的恢复能力不会奏效了，于是他绝望的放弃了呼吸。蓝色的生命火花被风儿吹散，一个曾被捧为HERO的间谍将在这个静止的世界悄然陨落。在自己的能力失效后，Flippy会吼叫着向他们冲来，变成一个只会挥舞匕首的疯子。在他发现一切终于无法补救后，他将手刃自己被拼拼补补多年的残缺生命。

 

　　

　　“谁说你赢了？”

　　

　　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，Mole蓦地睁开了双眼，一面灰蓝色的薄纱蒙住了本该漆黑的瞳孔，像两颗磨砂玻璃珠，美的亦真亦幻。他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一步，左脚点在地上的那一瞬间，随着一声水花飞溅的声音，层层涟漪从脚尖蔓延开来，向整个宏大的体育馆的四面八方荡漾而去。

　　

    “又怎么了？！”

 

    空中传来了Splendont困惑的叫喊声，鸟儿拍打着翅膀从高空掠过，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Splendid布满干涸鲜血的脸庞，时间似乎又恢复了流转。

 

　　Mole皱紧了浅浅的眉毛，冷汗缓缓的从他的额角渗出，他再次举起了手枪，对着一片虚无。

　　

　　“原来如此。”Splendid攥紧了右手腕，手背上有个骇人的血窟窿，正汩汩的涌着鲜血，大部分的掌骨和肌肉组织全被那一枪轰飞了，“原来你不是能力的驾驭者，你只是被困在能力里了而已。”

　　

　　Mole的嗓音变得有点慌乱：“能力受限，你是怎么躲过那一击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一开始，枪口抵住的就不是我的眉心，而是手背。”Splendid说着，把受伤的手覆在额头上，在鲜血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有些泛白，但微笑了起来，“有时，触感和声音也会欺骗你。”

　　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令你着迷的中情局，又何尝不是呢？会被蒙蔽的，仅仅只有双眼而已吗？那个他们许诺你的未来，美好的皮囊下便是腐臭的尸骸，用不了多久连皮囊都会腐坏。这样的未来真的会美好吗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Mole锁紧眉头，强迫自己冷静。如果从5开始算起，那么现在是9，抓紧时间！

 

        Mole飞起左脚，狠狠地向Splendid腹部的贯穿伤踩去，却被Splendid捕捉到了声音和呼啸而来的气浪，向右微微侧身躲过，倏然攥紧了他持枪的右手腕，猛地向背后翻折过去，Mole的肩胛骨发出了一声脆响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止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Mole的嗓音轻柔不复，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，平静的表情开始慌乱。世界重归静止后，他才松了一口气，开始粗重地喘息着。连续使用能力使他心率攀升，血液加速流窜着，大脑阵阵眩晕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呼……13……”他一边喘息着，一边试图挣脱Splendid的束缚，小腿收力，小心地踩在原来的位置，却丝毫动弹不得。Splendid把他锁的死死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你的世界并不排斥我啊。”熟悉的声音再次割裂沉寂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Mole像个被困在自己织的网上的考艾岛洞狼蛛，被捕食的其他节肢动物逼入了绝境。倘若他挪动脚步，时间静止就会被破解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认输吧，Mole。”Splendid在他上方这样轻声说着，同时毫不留情的翻折着他的手臂，关节喀喀作响，韧带已拉扯到极限，继续下去一定会被折断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队长，您大概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吧。”Mole有些发哑的声音从低处传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

        “CIA派我们来H大，是为了让您恢复记忆的。这个任务，即使是现在，依然在进行中。”他的嗓音越来越轻，像蝴蝶振翅声，听起来亦真亦幻，“那个Cuddles，又何尝不是其中一员呢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眉毛一挑，脱口而出：“Cuddles不会骗我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您忘记了，他也是间谍。或许，是个双重间谍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是间谍没错，但是他不可能是双重间谍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Flippy。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吧，他一开始是为了复仇才接近您的。但是，这期间，他和Lumpy之间签订了休战合约*，这您大概不知道吧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休战合约？”Splendid的睫毛颤了颤。他的上下睫毛被鲜血凝结在了一起，融入了眼罩的红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Mole嗯了一声：“我可以和您细细道来，反正在这里我们有大把的时间。”低沉的嗓音带上了一丝抱怨，“所以可以先松开我吗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Splendid稍加思索，夺走了他的手枪，便松开了手。Mole得以脱身，他挺直了腰板，挣了挣肩膀，将骨节扭得喀喀作响，又不慌不忙的抖了两下斗篷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队长，您确定要听吗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讲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个令人头脑发昏的季夏之月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位身材高挑的医生，白大褂上散发着浓浓的来苏水味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个被抗生素、吗啡、肾上腺素、血浆、纱布、管道、线路缠起来，囚困在地下室的病人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

   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TBC

 

        *休战合约：在第十章中曾被Fliqpy提及。